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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夕丨《中国神话》天牛郎配夫妻

专业文史哲




本文选自《中国神话(全四册)》




爱情是文学的永恒主题,更是口头文学的永恒主题,从民歌到传说故事是如此,神话也不例外。


这里选的《牛郎织女》,是著名神话故事搜集家孙剑冰记录整理的。他记录忠实,在民间文学界是闻名的。他记录的作品, 从语言到风格,能品味出口头文学的原汁原味。


——本书编者陶阳



天牛郎配夫妻(汉族)


从前有户人家,弟兄俩,哥哥有老婆了,弟弟还没老婆。弟弟整天干活,早起喝酸粥,晌午吃酸捞饭;他一不在,他哥嫂净吃好的。


这天,弟弟耕地耕到半前晌了,老牛给他说了话啦:

“牛郎,你不回家吃好的去?”

“嘿,我这样早回去,人家骂呀!” 

“唉,你想回就回吧。”

“怎回呢?”

老牛说:“那不是,南地顶头有块大石头,咱们耕地耕到那里,把铧子打了,就齐回呗。”

说话就耕到大石头跟前了,老牛一跑,牛郎往前一跟,又往后一拽,“嘣”的声把个铧子撞烂了,这就回呀。


他嫂子锅里刚煮上扁食,转眼暸见他回来了,慌忙喊道:

“兄弟,快来吃吧,我正想打发人叫你来呢!”

他哥问:“你早回来做什么?” 

他说:“把铧子打啦。”

他哥没吭声,他就饱饱地吃了一顿。


第二天他又耕地去了。快晌午啦,老牛说:

“牛郎,晌午人家吃包子哩。”

“今个我不回去了。” 

“不怕,回吧!” 

“怎回呢?”

老牛说:“那不是,地北头有块大石头,咱们耕地耕到那里,把犁打了,就齐回呗。”

说话就耕到大石头跟前了,老牛一跑,牛郎往前一跟,又往后一拽,“嘭”的声把个犁打了,这就又回呀。


他嫂瞭见他回来了,就骂: 

“没头鬼来的,今个又回来吃啦!” 

他哥问:“你又早回来做甚?” 

他说:“我把犁打啦。”

他哥气得“哼”一声,说:

“就像这样,昨个坏铧,今个坏犁,你就甭耕地啦!明个另吧。” (另:内蒙古方言,分家另过的意思。)

这不是包子蒸好端上来啦,牛郎没吭声,又饱饱地吃了一顿。


第三天他又耕地去了。快晌午啦,老牛说:

“牛郎,今个人家吃油糕哩,你不回家吃去?”

牛郎说:“今个我不早回了,昨个人家就要往外另我呀!” 

“不怕,”老牛说,“回吧!你回去人家要往外另你,不回人家也要往外另你。”

“怎回去呢?”

“走,咱们到南面大石头上扯犁辕去!”

说话又来到大石头跟前了,老牛一跑,牛郎往前一跟,又往后一退,“咔嚓”一声,把犁辕扯了。

老牛安顿牛郎:“你割上些葛儿蔓(葛儿蔓:草名,也叫野牵牛、酒盅盅花、打碗碗花)抱着,回家丢到我跟前,我不吃;你吃罢饭出来,就望着我说:


老牛不吃那葛儿蔓, 

我也不吃那酸捞饭; 

老牛爱吃那芦根草, 

我也爱吃那油糕。



你哥嫂要往外另你,你旁的不要要,就要上我和烂车疙瘩绳。” 

他嫂瞭见他回来了,气得就骂:

“没头鬼来的,又回来啦!他怎知道的?” 

他哥见他携回个烂犁辕来,气得没开腔。

人家油糕炸熟不是放到炕上啦,牛郎没说话,只管吃。他嫂嫂恼得没吭一声。

牛郎吃过去院里了,他站在老牛跟前说:


老牛不吃那葛儿蔓, 

我也不吃那酸捞饭; 

老牛爱吃那芦根草,

我也爱吃那油糕。



他嫂跟上就骂:

“没头鬼来的,说可会说咧,不坏家伙的事就没你啦!” 

他哥跳下炕来就往外走,去寻人另他呀。

这当口,他嫂问他: 

“兄弟,你分家分甚?”

“我旁的不要,就要老牛、破车、疙瘩绳。” 

“咳,你不拿上些吃米?”

“不要啦。”

牛郎没等他哥回来,就吼老牛: 

“咱们走吧!”

说话把车一套,这就走呀,走出村口了,牛郎问:

“咱朝哪走呀?”

老牛说:“端端地朝南走吧。” 

这就一条大路正正地朝南走了。


走了很久了,这天天黑,赶到个老山沟口, 沟前有道透清透亮的活水,老牛跟牛郎说:

“这里要水有水哩,要草有草哩,你把我放开吧。”又说:“那边有块大青石板,你坐了歇歇去吧!”

老牛“咯漫漫、咯漫漫”地吃上青草朝后沟走了;牛郎呢,在石上越坐越饿了,他说:“老牛啊,你水有咧,草有咧,不饿不炕 了;我说拿上些米吧,你不叫拿,我饿着哩!”

他刚说完,老牛“一咯拐、一咯拐”地驾后沟来了,说:

“你饿了吧?山拐后有卖吃的,你吃去吧,吃了记我的账。” 

他走去一看,想吃甚也有哩,他就美美地吃了一顿。吃过人家问他:

“记上谁呀?”

他说:“记上老牛。” 

他回来了不是!老牛问他: 

“你吃好啦?”

“哎,吃好啦。”


老牛说:“明天七月七了,南天门开呀,王母娘娘的外孙女要来这里洗衣裳哩。你在这里打西往东数,看准末梢第七个,那就是织女。你将她晒的衣裳偷偷拿了,不要还给她,还衣裳的时候,你吼三声老牛,我就来啦。”


牛郎一黑夜没睡觉,紧等着哩。他定神看,南天门“哗啦、哗啦”地开了,打里飞出来一群鸽子,白白的,飞到沟外这条河边就落下了,落下来一个个变成了活美女,都坐起在水边石上洗衣裳了。牛郎把末梢第七个女子看下,就趁空把她晒的衣裳偷来了。


织女找他要衣裳哩:

“你给俺的衣裳,给俺的衣裳!俺的衣裳你拿去怎着?” 

牛郎反正不给。


那些女子洗的衣裳都晒干了,人家提溜上要回呀,一起说: 

“七妹子,你回不回?七妹子,快回吧!”

织女说:“我的衣裳也没啦,还能回嘞?”

六个女子都变成白鸽飞走了,快飞到南天门啦,又回转身来叫: 

“七妹子,快回呀!南天门要关啦,你快回呀!”

这会从门里出来个红脸大汉,喊着:

“南天门要关啦,要回来的快回!”

织女说:“我不回去了,你关吧!”

人家这就“哗啦、哗啦”地把门关上了。

牛郎在青石板上坐着哩,织女也过来了, 给他说:

“我和你配夫妻呀,给我衣裳吧!”

牛郎还是不给。


织女说:“迎着这满天星星坐着怪凉的,咱们盖上个房吧!”牛郎说:“木头也不见一条,怎盖?就这样坐着吧!” 

“你别操心,快往边上坐坐,圪挤住眼。”

织女从荷包里掏出个花手巾来,一往开铺,在上头轻轻吹了口气,眼前就出现了一间利净房子。她说:

“你睁眼瞧瞧吧!”牛郎一看,喜得直拍手,他们这就进房里去住啦。说话这就有日子啦,他们养下个女子,已六岁了;又养下个小子,已三岁了。


有一天,织女说:

“孩子也大啦,你把那衣裳压在石板底下会沤烂的,快拿出来还我吧!”

牛郎想:“可不是,孩子这样大了,也该还她啦……”这就把衣裳取出还她了。


这天半夜里,织女爬起来走了,把娃娃扔给男人啦。牛郎冷醒了,睁眼一看,满满一天星星;伸手一摸,凉石头上潮阴阴的,老婆没啦,小娃娃哭着要奶吃呢。他这才想起:“老牛交代我,给还衣裳的时候,要吼他三声。唉!我怎忘的?”定眼看,老牛来了,跟他说:

“看,走啦不!我说过的话你不在意嘛。” 

“嗯,一时我倒把你忘啦!”

老牛说:“现在你把我杀了吧。”

“听说的!你是我恩人,我舍得杀你嘞?”

“哎,没说的,杀了吧!杀了你背上些柴火,把我的骨头烧了,把我的皮披上,再编两个箩头,一头担女子,一头担小子,然后圪挤上眼,上南天门寻你老婆去。南天门有金狮把大门哩,它扑起来要吃你的时候,你就说:‘呔!你不敢,我是你七姑爷,这不是穿红兜兜的娃娃!’金狮就会卧下了。一进二门,银狮扑起来要吃你的时候,你就说:‘呔!你不敢,我是你七姑爷,这不是穿红兜兜的娃娃!’银狮也就卧下了。一进三门,鬼龇牙举起狼牙锤就要打你,你说:‘呔!你不敢,我是你七姑爷,这不是穿红兜兜的娃娃!’他也就不打了。这时候你外母娘(外母娘:内蒙古方言,即岳母)会出来迎接你,你进了他们家,会看到七个大闺女都在炕上坐着哩,你一下认不得哪是自己的老婆,你就放开娃娃,看小娃娃奔向哪个,吃哪个的奶,她就是你老婆……”


牛郎就像这样,披上牛皮,进了天门,认下自己的老婆了。

他外母娘另找了一间小房,安顿他们夫妻俩住下了。

住了一晌,外父见不得女婿,老汉要和女婿赌输赢,见高低。这日,织女和牛郎说:

“明天我大和你赌输赢,他藏了叫你寻,当心寻吧!你先把全院都寻遍,末后再去南墙根底,你会看到有只臭虫叮在墙上,那就是他。”


第二天一早,老汉在院里叫了:

“女婿,咱俩耍吧!”

牛郎说:“你老啦,我年轻,咱俩还耍嘞?”

“不怕!”老汉说,“我藏了你寻,寻见我免你浑身无罪,寻不见我就吃你,你先回吧!”

老汉随即变了只臭虫,趴在南墙脚下了。

牛郎这就寻呀,满院院哪里也寻到了, 哪里也没寻见;末后看到南墙根底有只臭虫,他上前捏住说:

“老丈人,是你不是你?不是你我就一指头掐碎了。咦,好臭呀好臭!”

老汉慌忙喊叫:

“是我,是我,快不要掐了!哎哟,把我的两根猴辫辫也扯完啦。”

牛郎问:“你不吃我了吧?”

“不啦,你回去吧!”


牛郎回去了,织女跟他说:

“明天我大又和你藏谜谜呀,他会变个大红果子,藏到我妈衣柜里,你好好寻吧!”

第二天一早,老汉又来叫了:

“女婿,咱们耍呀,我藏了你寻。”

牛郎答应一声,这就开始寻呀,房前房后、草窟里……都寻遍了,也没寻见。末后来到外母娘房里,一揭柜盖,见红包袱上有个大红果子,他一把抓起说:“老丈人,是你不是你?不是你我一口吃了,好香呀好香!”老汉慌忙喊叫:“是我,是我,快放手吧!哎哟,又把我的胡子拔光啦!”

“好吧。”牛郎说。


牛郎蹲到地下一打滚,变了个扎花针,他老婆跳下炕来,伸手捡起,用它扎花去了。

织女说:“大,你寻吧,他藏啦。”

老汉绕来绕去,屋里屋外都寻遍了,哪里也没寻见。他回去跟老伴说:

“我降不住人家:人家能找见我,我寻不见人家。”

这边织女把扎花针往地上一甩,牛郎“腾”的一声站起来了。

织女跟牛郎说:

“明个我大要和你跑崩子(跑崩子:赛跑),你跑,他断。” 

“他还能断上我喽?”

“哎呀,可别大意,他比你跑得快嘞!你快去我大粮房里,那边有红籽籽,你挖上一升,要满满的;把那红筷子也拿上一把子;我头上有个金簪,你再把它拿上。明天跑开了,等我吼你:‘朝前划,朝前划!’你就拿簪子朝前一划,记住,可别往后划呀!……”


二天一早,老汉又来叫了:

“女婿,今个咱俩跑崩子,你跑,我断;断上我就吃你,断不上免你无罪。”

牛郎答应一声,这就开始跑呀。女婿头前跑,他外父后头断,他媳妇和他外母娘引上娃娃也在后头断嘞。牛郎跑着跑着,扔一双筷子,扔两颗红籽;跑着跑着,扔一双筷子,扔两颗红籽。他外父在后头捡嘞不是?老汉就捡就跑,就跑就捡,还喊着:“看这女婿,临死啦还偷我的东西咧!”牛郎把红籽籽扔完了,筷子也扔完了,织女看着她大快揪住丈夫了,就急得在后头喊:

“你快划!你快划!” 

外母娘也跟上直喊:

“你快划!你快划!”


牛郎稍一回头,见他外父紧紧地跟在背后,就慌忙取出金簪,随手朝后一划;这一划啊,即刻现出一道天河,将他们夫妻隔开了。牛郎在天河这厢,他媳妇在天河那厢;那边老婆娃娃哭哩,他外母娘也哭哩,他自个站在河这边哭哩。


他外母娘引上闺女和小娃回去了,他外父也回去了,牛郎就在河这边住下啦。从这以后,每年七月七那天,老婆汉子才能见面。一到七月七早上,地上的雀儿净飞走了,牛郎他外母娘将花鹊鹊毛、野鹊鹊毛、白灵子毛、胡燕燕毛……一个头上揪一撮撮, 这就搭过河桥呀。


每到七月七晚上,咱们操心看吧,天河上长长地搭上一道,那就是牛郎会织女的桥嘛。这夜深人静时候,谁要躲在葡萄架底下,还能听见他们说话呢。织女老抱怨她男人:


“我安顿你往前划嘛,你偏往后划,天河把咱俩隔开啦不!” 

“嗨!”牛郎说:“我见你大快揪住我了,心里一慌,倒把你的话忘啦。”


一年三百六十天,牛郎用的三百六十口锅,三百六十只碗,织女都帮他洗净垒在那里,还帮他把衣裳拆洗了,缝补好。到七月十六那天,织女就又难过着回到她妈那里去了。



秦地女原述,孙剑冰重述。

选自孙剑冰《天牛郎配夫妻》。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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